□易绍红
我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那时物质极度匮乏,家家过年的餐桌很朴素,倒是一些童趣和快乐给我留下深深的记忆。 除夕夜家庭晚会 年三十晚,没有电影、更没有电视,一家子组织一场“春节晚会”,我当报幕员,第一个节目:齐唱《东方红》。接着是父母的保留节目《缅桂花开十里香》,这是他们50年代新婚之夜,请道贺的同事朋友看电影《神秘的旅伴》里的经典插曲,具有不寻常的纪念意义。然后是小弟的革命现代京剧唱段《我们是工农子弟兵》。我表演《红灯记》里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再就是两个妹妹的舞蹈《草原英雄小姐妹》,大妹扮姐姐龙梅小妹扮妹妹玉蓉,表演得惟妙惟肖。接下来是父亲的二胡独奏《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让我们拍红了巴掌。最后是全家人合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其程序完全是仿照当时公社“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组织一台文娱晚会的套路。 大年初一锣鼓队 早上还在被窝里,拜年的舞狮队就敲锣打鼓地挨家挨户地拜年了。吃过盼了一年才到口的汤圆,穿上母亲头天晚上就放在我们枕头边的新衣服,兜里揣上母亲用黑沙炒的红苕或沙胡豆,跑出家门去向邻里伙伴炫耀。然后结伴到路口等那些四邻八方的生产大队组织的宣传队敲锣打鼓地开进镇子里来,集中在学校的大操场上,一个大队一个大队地表演划“彩莲船”。那时我这个小妹娃就用十分羡慕的眼光盯住彩莲船上的姑娘,以为她就是妈妈讲的童话里的美丽公主。鞭炮炸响,锣鼓咚咚地敲过,歌声起了:彩莲船吗哟哟,划呀划吗呀嗬嗬,划出一个呀嗬哟红色宣传员吗划哟…… 大年初二“打连厢” 初二天刚亮就起来,父母走亲访友,我便带着弟弟妹妹到镇头的大黄桷树下,等候从双河沟里出来的文娱宣传队,只见姑娘小伙们举着红旗,扛着用竹子、铜钱制成的“连厢”道具,唱着《我们走在大路上》从那条石板路上走进了镇子,然后各大队人马仍然会集在学校的大操场上。 开始按序一个大队一个大队进行打“连厢”比赛,只见那些平时在田地里劳作惯了的姑娘小伙,随着指挥清脆的哨音,一个个灵巧地翻舞着连厢,迈着一致的步子,身子配合俯仰、旋转、跳跃,连厢真的就发出了整齐划一的乐音,带有铜钱金属质感的那种,彼时,喧闹的操场安静下来,人们用耳朵分辨连厢的声音,当然是以整齐划一、没有杂音最好。表演者先间隔舞蹈着入场,绕场一周,接着开始穿花表演,这是最让人眼花缭乱的,也是连厢舞的第一个精彩之处。看多回了便看出了门道:有十字穿花、菱形穿花、腊梅穿花、大圆套小圆的团圆穿花…… 二十分钟过去了,指挥用急促的哨音发出指令,只见演员们各就各位把手中的连厢当成汉字的笔画,在地上摆出大大的字来,见得最多的是“毛主席万岁”,也有“农业学大寨”等字样,这是连厢舞的第二个精彩之处。 速度快的队只要3分钟,稍慢的队也仅需5分钟,然后跳到字外,绕场一周与观众一起欣赏,最后,又是一阵急促的哨音,演员们各就各位取了自己的连厢边舞边逐一下场,整个表演有条不紊,滴水不漏,全场观众秩序井然,一个队宣告表演结束,观众和演员才会发出阵阵喝彩声。 大年初三“打国” 划彩莲船的走了,舞连厢的也走了,地上到处是五颜六色的皱纹纸,好像绸子一般,小妹娃欢喜地捡了好多。小儿娃子们对此不感兴趣,只顾低头搜寻着那没有炸响的火炮,以期收获那给童年带来无穷乐趣的“砰砰”炸响声。 一会儿,儿娃子们在操场上分成两队开始玩“打国”的游戏,还一边喊着“打国打国,打败美帝国”。 妹娃们就自动退到边上,跳橡皮筋儿,或三人组合,单边跳;四人组合,双边跳;六人组合,三边跳……边跳边唱儿歌:一朵红花红又红,刘胡兰姐姐是英雄……或者唱:黄桷树黄桷桠,黄桷树下是我家……这一个白天就这样慢慢儿溜走了。 那些年代的过年是苦涩的,惟有些快乐,让人永远不忘——那就是小孩子心灵的自由。倒是现在的孩子们过年,吃得好了,穿得暖了,压岁钱多多了,但他们有没有快乐呢?是不是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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