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慎光
记得小时候,外婆教会我许多阳江儿歌,其中现在还在唱的一首,就是《月亮光光》。歌词是:月亮光光照竹坡,鸡乸耙田蛤唱歌,老鼠行街钉木屐,猫儿担凳等姑婆……大凡是阳江人,不论男女老少,提起这首生动、风趣的老儿歌都会脱口而出。
唱歌是人生的乐趣!待我到了学校读书,就跟老师学唱《义勇军进行曲》、《少先队员之歌》等,但从那时起唱到“老掉牙”的一首歌,则是《东方红》。当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每天早上就是以唱《东方红》“开台”,每天夜间则以《国际歌》“收台”。记得中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上天,还向全世界播送着《东方红》乐曲。
当我长大了一些,才觉得这两首歌歌词有些矛盾:前一首歌唱“他是人民大救星”,后一首却又唱“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这种想法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对人说。
我们念高小时,学生时兴抄歌和收集歌片。抄歌是将选择的歌谱、歌词抄在小本子上,时常打开来对着唱。歌片是印刷品,也有的是影印照片。一般大小是64开或更小,便于收藏携带。每逢有新的电影歌曲流行,爱好者就会像集邮一样,到街上的小售货摊中选购。上世纪60年代,阳江城南恩路有两处小摊档是专卖电影歌片的,一处是南强酒店骑楼下,另一处是艳芳照相馆骑楼下。摊主将各种歌片用镜框装好挂上墙,供人选购。一般卖七八分钱一张,新版的则要一毛钱一张。我们上山下乡后,卖电影歌片的人也就改行了。
当年,电影歌曲《我的祖国》、《刘三姐》、《小燕子》、《九九艳阳天》等在群众中比较流行。此后,便流行着《社会主义好》、《听话要听党的话》、《大海航行靠舵手》等歌曲。在许多群众集会上,最后都要齐唱《大海航行靠舵手》。这首歌给人的特殊感受是:每日必一遍遍听,每日必一遍遍唱。直到现在,这歌声好像还留在耳际。
在“红色年代”中,“毛主席诗词”、“毛主席语录”也被谱成了歌曲。这些歌曲成了神圣的东西。“毛主席诗词歌曲”有的较为抒情,受到群众的喜爱,流行一时。1972年,为纪念《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30周年,国务院文化组选编了《战地新歌》,是官方出版的第一本歌曲集。这成了当时文化生活中的一件大事。过后《战地新歌》出了五集。这些歌曲大多是配合政治形势而作的。选编在最后的一首“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流传较广,甚为群众喜欢,因为歌词可当作奋斗的流行语。在近年的某些相声、电视剧中,编导也常常引用。在当年那种文艺百花凋零的环境中,在群众中流行的抒情歌曲甚少。《北京颂歌》、《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我爱这蓝色的海洋》等歌曲能给予人们慰藉,是颇受欢迎的。
人民群众在“文革”中对现实不满,流行着一些重新填词的歌曲。其中最具戏谑、嘲讽意味的,是暗地里将林彪的语录歌《永远学习老三篇》改了词。原词是:老三篇,不但战士要学,干部也要学。老三篇,最容易读,真正做到就不容易了。要把老三篇,作为座右铭来学。哪一级,都要学,学了就要用。搞好思想革命化。搞好思想革命化……改词后,唱为:包谷面,不但战士要吃,干部也要吃,包谷面,最容易吃,真正消化就不容易了。要把包谷面,作为细粮来吃,哪一级,都要吃,吃了就要拉,支援农业现代化,支援农业现代化……
1968年底,我们这些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在兵团、农扬流行着更多的重新填词歌曲。比如有一首流行的部队歌曲《我和班长》,原词为:班长拉琴我唱歌,歌声朗朗像小河。先唱咱家乡风光好,再唱咱连队英雄多。哎哎嗨嗨,大家唱歌多快活……
知青们过于劳累、饥饿,队长又不关心他们,便想挖苦队长,则将词改为:队长偷鸡我偷锅,我跟队长合一伙。队长的姐姐嫁给我,我是队长的姐夫哥。哎哎嗨嗨,我的心中多快活……
在饥饿的日子里,知青中还传唱一首《偷鸡谣》:
深夜连队里静悄悄,只有蚊子嗡嗡叫。偷偷来到队长鸡窝旁,紧张的心砰砰跳!
队长睡了鼾声响,不知知青饿得谎,要吃鸡肉要喝汤,年轻人需要营养。
从小没拿别人一颗糖,捡到钱包都交校长,如今做贼好悲伤,怎么去见爹和娘……
还有一首《不忘阶级苦》的曲子也被改了词:不忘那一天,我生病倒在床。队长闯进我的家,打手一大帮。说我不出工,欠他的工分粮。队长狠心,队长狠心,把我拉下了床。可怜我这孤儿,向谁呼救!
深感失落的知青便以这样的歌曲来渲泄苦闷和自娱。
在漫长的知青岁月里,唱样版戏缔造不了流行文化,知青自编自创 “知青歌曲”,这些歌曲或辛酸苦涩,或荒诞迷茫,却也不乏对美的追求和向往。谁说知青太老土,在当时唱起歌来,不亚于现在的超女!
如今,回味着“怀旧”的老歌,曲调耳熟能详,却又恍如隔世。老歌对于老知青来说,虽然留有岁月沧桑的烙印,但包含着对时代进步的追求,包含着对今天建设和谐社会的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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