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前的池塘。

那龙牛根村64座大屋：见证一个宗族300余年历史浮沉

提起阳东县那龙镇田畔圩，很多人都会想到此处鲜美地道的牛肉。但他们不知道，在距离圩不到10分钟车程的两安村委会牛根村，坐落着64座始建于康熙年间的大屋，更不知道牛根村的钟氏家族有着“抬头八千租，九代不扶犁”的辉煌历史。300余年来，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但房屋依旧在，见证着这个古村落钟氏家族的发展变迁……

探访

64座古色古香大屋深藏乡间

从阳江市区驱车沿着325国道行驶数十公里，穿行合山镇后，便来到了那龙镇的田畔。缓缓流淌的田畔河，造就了远近闻名的田畔牛肉，也成就了古韵盎然的牛根村。

初入牛根村，两棵郁郁葱葱，枝叶如盖的古树映入眼帘。炎炎夏日里，三三两两的村民就着古树下的荫凉，聊天说古。四五个稚童站在小溪边的高台上，对着溪中的鱼儿指指点点。村前一口7亩见方的池塘，不见涟漪的水面犹如一面巨镜，把古色古香的牛根村映照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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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根村村落街道。

多少年来，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平民百姓，他们丝毫不隐藏对于坐北朝南的喜爱。在日照充足且紫外线强烈的阳江，坐东朝西更非最爱。但在牛根村，整座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坐东朝西，每座大屋正前方都不设进出的大门，而被一座照壁所替代。随行的牛根村退休教师钟文正说，村子坐东朝西，大屋正门设在北面，这都是因为应和风水，暗合形、理、法的缘故。风水先生曾说，牛根村村前有龟蛇守水口，村后两道来龙，众山拱卫，犹如百官朝拜，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按此方向建造，钟氏家族可世代丰衣足食、高枕无忧。

在钟文正的引领下，我们从牛根村的北门开始了探寻64座大屋之旅。

与北门相接的，是一条长约120米、宽约5米的石板街。数百年前，这条石板街的前身是一条专供前来交租的牛车、马车所行驶的宽大巷道。“交租高峰期，整条巷道全部被前来交租的车马占满，甚至还排到了村外。”钟文正说。

石板街的西边是工房，东边便是64座大屋，共八排，每排八座。穿梭座座古屋间，令人惊叹的是，大屋外形、内部结构保持了惊人的一致，只不过具体规格和用料略有差别。“每条巷的八座大屋都是按照后一座比前一座深5寸、高5寸的规格建造，寄托着先人一代更比一代强的希望。”钟文正说。

这些大屋，均按2房1厅2廊1天井的结构来建造，且青砖到顶，还统一使用石门框，石门、榆木大门、横方梇等。厅前檐下、木质梁头、房廊天井照壁、门楣、墙壁上，花草虫鱼龙凤呈祥雕刻依稀可见……

事实上，每座大屋原本应设大门，但照壁的出现，降低了大门存在的价值，牛根村人于是在大屋的南、北开设了两个侧门，并以北为尊，这从北边横门的外观上得以体现。其门楣之上，全部采用长达5米的花岗岩石条横梁，石梁下再加一条坚木的雕花梁，上面刻有龙凤花鸟等精美图案，而南门则简单得多。

钟文正说，牛根村每排房屋第一座至第八座的面积为138～150平方米不等，64座大屋约合9280平方米，再加上巷道围堂，占地面积约达20000平方米。当财富日益累积，村庄规模日趋壮大，牛根村人出于维护家族利益的考虑，在村子的东南西北中方位建了5座炮楼，并用围墙连接起来。

遗憾的是，5座炮楼已损毁殆尽，仅剩下几座孤零零的厚厚的砂灰墙矗立在村后。围墙虽还剩下近百米，但上面早已长满了青苔和爬山虎。“目前我们已经递交了申评广东省古村落的资料，如能成功，我们将按照相关的规划，力争修旧如旧，对村场进行一次大的修复，为大家呈现古色古香的牛根村。”村干部钟章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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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根村炮楼遗址。

兴起

孤儿寡母买地建起牛根村

牛根村的建立，可追朔到清代康熙三十一年（即公元1692年）。钟氏十世祖光宇死后，他的妻子罗氏立志抚养幼子芳沛。当时母子二人居住在上墈旧宅，虽终日勤劳不息，但生活却过得十分艰辛。为改变命运，罗氏携幼子买下了牛根这块地。起初，村前有一条自北向西流的小溪（土名叫水坑），水溪两旁及村中牛奶树遍地，母子二人便取村名为“牛奶根村”，简称“牛根村”，又称“和安村”。如今，在村西北的果园里，仍可看到零星分布的牛奶树。

罗氏与芳沛迁到牛根村后，开始在此繁衍生息，此后芳沛成家立业，并生有五个儿子。在母亲罗氏的建议下，他开始筹建六座大屋，五个儿子每人一座，剩下一座用作待客。

同时建造六座大屋，花费的钱财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所幸罗氏有一个好娘家、好亲戚。钟氏族谱记载，罗氏的娘家比较富裕，曾资助过她们母子不少钱财。头脑聪明的罗氏母子用这些钱财置地，再租给他人耕种，日积月累，逐渐发家。而在罗氏母子发家的过程中，田畔一带闻名的富豪钟百万（学名钟德惠）也功不可没。作为光宇的堂兄弟，他对孤儿寡母的罗氏母子关怀备至，在她们迁居牛根村时曾资助买地建房、成家立业。

经过几世子孙的努力，至十七世祖时，牛根村完成全村的主体建设。建成后的牛根村共有八条巷，每条巷有八座大屋，形成了一个气势恢宏拥有64座大屋的庞大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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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檐上的雕花。

鼎盛

抬头八千租，九代不扶犁

置田地广进财源

随着康乾盛世的到来，牛根村钟氏家族的财富累积也达到了一个鼎峰，彰显他们财富实力的，除了64座大屋，还有田产。受限于资料的缺失，我们已无法了解钟氏家族鼎盛时期拥有多少田产，只能从一些故事中寻得一些信息。

钟文正说，村西北有座寻交岭，旧时有人站在岭上往四面望去，能望得到的田地都是牛根村钟氏家族买下的田地。如果说法属实，牛根村现有的土地超过千亩，这也意味着钟氏家族的田产起码在千亩以上。而钟氏族谱曾有过“抬头八千租，九代不扶犁”的记载，就是说在村中向外望，田畔三龙垌就有八千担（石）租田地是牛根村的。至1949年解放，共有九代人靠收田租过着富裕的生活。

钟氏族谱记载，鼎盛时期，牛根村每年田租过万（石）担（每石一百斤左右）。村中五个分房，每个分房都有租偿。每到收租时，牛根村村前宽敞的大道上无不是车水马龙，不少租种牛根村田地的人直接用牛车马车拉谷到村里交租。而距离牛根村较远的大八，很多人由于没有车，交租时只能靠肩挑。再加上路远，一人一次又不可能挑得太多，大八人就利用去趁田畔圩的人担谷去牛根村交租。

重教育兴办私塾

衣食足，知荣辱。田地众多，衣食无忧的牛根村钟氏族人，开始重视教育和文化，梦想着族人有朝一日能跳出农门，混个一官半职。
清代乾隆年间，钟氏族人不惜重金，在牛根村建立了芹香书室、玉树书室两个私塾学堂，并专门聘请教书先生教授四书五经。钟文正说，学堂建立后，村中还制订了一套奖学制度，凡村中子弟，读初小者村里每年补助3担谷，读高小者每年补助6担谷，读中学堂者每年补助9担谷，而读大学者，学费和生活费村里全部报销。

牛根村人的付出没有白费，村中不少子弟通过科举走上了仕途。据钟氏族谱记载，嘉庆元年（1796）至光绪十八年（1892），林根村一共出了5个六品官、1个八品官、1个九品官，以及28位邑庠生、邑武生、贡生、国学生。

筑防线抵御贼匪

富足的牛根村，出于对族人生命和财富的维护，他们挖壕沟、建围墙、筑炮楼，希望借此来抵御打家劫舍的土匪。

在当地村民的带领下，我们沿着两排古屋中间的巷道，直奔村东。村东最后一排古屋的后面，是一条4米宽的水泥路。距离水泥路不足10米的地方，是一堆堆断壁残垣。“此处就是村东的主炮楼，是全村5座炮楼中最为高大的一个，有3层10米多高。炮楼第一层用的是灰沙舂墙，十分坚固，二、三层才开始用青砖垒砌。”钟文正指着几堵掩映在树木中的断壁告诉我们。

跳跃着越过一段泥泞的土路后，炮楼的全貌终于展现在我们眼前。近半米厚、5米高的灰沙舂墙上不仅残留着几个瞭望窗，墙的内壁上还打有一排排碗口粗的孔洞。在炮楼的两边，还分别建有一堵高大厚实的围墙，围墙的下半部分也是用灰沙舂墙。钟文正说，以前围墙有3米多高，墙的顶端还插有玻璃等物，而围墙外面则是一片片凤尾竹，据说也是专门种植用来防匪的。距离围墙30米远的地方，是一条2米宽的壕沟，沟内积满了水。“以前壕沟有4米宽、2米深，是村民防范贼匪的第一道防线。”

钟文正说，在村前、村后每个巷道口，均设有坚固的闸门。闸门高约2米，底部和顶端的粗大条石上都钻有一排直径约10厘米的石孔。贼匪来犯时，村民可以把巷道口的闸门落下，然后再加上横梇或竖梇。除巷道口外，每座古屋大门的左右门框上，都钻有9对18个成人拳头大小的木孔，横梇落下后，即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据钟氏族谱记载，民国时期，阳江、阳春、恩平一带活跃着几股悍匪，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匪首黄习初更是狂妄地自封为“两阳司令”。 民国11年（1922年），黄习初纠结几百名土匪围攻牛根村，牛根村族人依靠着炮台、壕沟、围墙等防护措施积极应对，数百土匪围村3月之久，最后一无所得，弃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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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视下的牛根村。

复兴

古屋尚完好，重修待明朝

一个家族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息息相关。鸦片战争爆发后，大量鸦片流入市场，越来越多的国人受到毒害，家底厚实的牛根村也未能幸免。

钟文正说，进入清朝末年，村中大多数村民染上抽大烟的恶习，一些子弟更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这些地主家庭，数代积累下金山银山快速流失。而民国年间的连年动乱，更加剧了这种趋势。内外交困下，牛根村的田地逐日卖空，家道中落，每年田租8000多担、九代不扶犁成为过往烟云。这也是1952年土地改革、划分阶级成分时，为何牛根村被划为破落地主的人数较多，有钱者却寥寥无几的原因所在。

解放初期至1978年（改革开放前），受当时环境的制约，牛根村人的大多数精力只能放在村集体的土地上，自主生产受到压制。在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风行神州大地，改革开放春暖南粤大地时，与所有的农村或城市一样，牛根村也迎来了发展的春天。村民们或投身农业生产，或经商、或创业、或从政，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他们的腰包再次鼓了起来。“我们村资产上亿的老板就有两三个。一位农村信用社的工作人员评价过，田畔这一带牛根村存款的人最多，存款额也最大。”钟文正说。

富起来的牛根村人，不曾忘记过祖上的荣光。2008年至2011年，借助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牛根村铺设了水泥路、改造了鱼塘、建设了村照壁、文化室和舞台。今年初，村民的意识进一步觉醒，他们加入了申评广东省古村落的行列。“64座大屋基本有人居住，屋虽旧，但都保存较完好。这是我们族人的荣光和记忆，我们希望能把这些大屋保留下来，子子孙孙、世世代代传下去。”68岁的钟文正期待着。

■ 撰文/梁辉 陆超 ■ 摄影/王昌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