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座无名山,本以为是荒凉的小丘,却不料风景美丽的让我惊讶,表哥的确没在骗我。 深秋季节,清早出发,一路走去,山色渐渐地由浅变深,树木萧瑟,那满山遍野的花儿,草儿,树儿,撒着野地竞相开放。有盘根错节,有蜿蜒伸展,物竟天性,因为没有人工开拓的痕迹,这儿成了植物的世外桃源。一条盘山小路,青石板的台阶,很有层次,可见得在古时候,这儿的繁荣。 在半山腰上,有一湖泊,水纯净得没有一点杂质,阳光透过树缝洒落在水面上,宛如铺上了细碎金子。如此的好山,好水,竟然没有被开发,我暗暗地感叹这当地政府部门的懈怠,而人烟的稀少也让我讶异。好山,好水,好人家啊,看这茂密的森林,是一块肥沃的土地啊。 这儿离镇上也不远,比村里的地要好得多呢,在山上,随便一拣,就能打上一大捆好柴,卖个好价钱呢。而这儿的人,宁愿跑很远的路,去越秀山,去砍手指头粗的柴。而这奇山,秀水,风景之佳绝不逊于越秀山,也比越秀山大多了,却无名,养在深闺人未知,也不算深闺嘛,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一路上,除了表哥,哥和我三人外,一直没见到人,空旷的林子,只有我们三人的脚步沙沙更显得寂静和荒凉。表哥说,这上面有个尼姑庵,庵旁有个仙人洞,有来历的,说是铁拐李修练的地方,以前香火很旺,现在荒废了。 “为什么?”我奇怪地问。 “等下告诉你。”表哥在卖关子。 走了半晌,表哥说:“再转个弯就到了。” 在那儿,碰到了一个披着蓑衣的老人,像个打鱼的人,确实是个打鱼的,他的背篓里有几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好肥啊。 “从外乡来的。”老人打量了我们一下,打着招呼。 “我是前村头的,这是我的表弟,表妹,城里来的。” “走快点,可能要下雨了,你们能赶到仙人洞。” 
我疑惑地看着一轮红日,表哥谢了老人,我们继续赶路,翻过一个坡,表哥停下,手指远处说:“现在能看到了,那白色的房子。” 我顺着他的手望去,在一片墨绿色中,点缀着一点点的火红,那是秋后成熟的茱萸果。而在这林子里,有一块凹进去的盆地,在这平地上,一幢两层楼的白色房子显得突兀,房子有年头了,翻黄还有黑色的烟熏痕迹。在房子的周围隐约可见铁丝网。 “知道这是哪儿吗?”表哥停了一下,一字一字地说“麻—疯—病—院。”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表哥笑着说:“早就搬了,50年代,那时侯还远远没你呢。那年莫名其妙的一场大火,就搬了。” 好像应了我的心情一样,山里的天,说变就变,一转眼,就阴云密布,我们紧赶慢赶地到了仙人洞,雨哗然而下。我们狼狈地躲到亭子里,才发现鱼翁已经早我们到了,奇怪,路上没看见他,可能淘小路。 表哥向他表示了感谢,就和他聊了起来,看这雨一时半会地停不了,老人就给我们讲了茱萸的故事: 多年前,有一对兄弟逃荒到了这儿,好心的乡亲们收留了他们。弟弟是个强壮和勤劳的小伙子,干活不要命的,他给几户人家打短工,没日没夜地干,稍有空的话,就砍柴到集上卖。 他们在远离人家的半山腰上,搭了个草棚,好心的乡亲劝他到村里去,他笑而不答,也有人家看上他的宽厚,有意招他做上门女婿,他装作不知,久而久之,也没人再提起了,只叹息这好小伙子。 如果不到集上去的话,也可以到他的草棚买柴,他甚至于帮着挑到山下,可他总是在门口和他们交易,连一口水也不给人喝的。 谁也没见过他的哥哥,他说,他得了重病瘫痪在床。他们兄弟相依为命,他不能扔下他,众人听了唏吁不已。 
那一年,政府征用了这块地,要在这儿建个麻风病院,山上的人全搬走了,乡亲们劝他也一块离去,他不愿意。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他哥哥是个麻风病人,只是想着他的好,好心的乡亲没来烧他的房子,而是把他的哥哥也送去了麻风病院。 只是没人雇他干活了,他就在房边,开了地,养了鸡,鸭之类的,那本来就是块好地啊,他手脚勤快,没多久就像模像样了。他也不下山,有个一块打过工的兄弟,每月给他带点油盐酱醋,布料棉花什么的,谁也不去打听,那兄弟是谁。 那时候,进了麻风病院是与世隔绝的,只到死了也很迟才知道,弟弟不知道哥哥的情况,他们约定,每天放风筝通报讯息,弟弟还在周围种上遍地的茱萸,每年的九月九,插满了山头。 这一年,哥哥的风筝没放,原来麻风病院禁止了,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星期过去了,弟弟的风筝越放越高,树长的太高了,山岙里的哥哥会看不见,他要到最高最高的山顶上去。山高,风大,地险,雨说下就下,弟弟失足在山崖。 哥哥每天看着弟弟的风筝,一天比一天飞得高,那画着火红茱萸的风筝是他们兄弟的标志,那一天,风筝没飘上天,一天,两天,好多天过去了,哥哥等啊等,他急于想知道弟弟怎么样,他要告诉弟弟他还活着。 天黑下来的时候,麻风病院起了火,这火起初并不大,在干柴堆里,像发出的信号弹。只是在麻风病院,没人上去救,这火越烧越大了,但足够有时间可以逃脱的。清点后,死了一个麻风病人,很多人奇怪,他是离门最近的。 因为这一场火,再加上病人也不多了,这医院就废弃了,和别的地方合并了。可周围的人因为这儿曾经有过麻风病院不愿搬回来了,来的人越来越少了,山也就荒了,倒成了现在的原生态了。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老人也悄悄地走了。那满山的茱萸雨洗后,鲜艳欲滴,楚楚动人,风中摇曳着,仿佛在细声细语,茱萸如有魂,告慰有情人。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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