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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技艺|真正的粉条是这样漏出来的
2016-06-11   来源:张掖农批网  作者:mina   字体:【 】  浏览:40次   评论:0

楔子

1812年冬,一队身穿粗布军服,脚踩黑面布鞋,扎着白色绑腿的部队,稀稀拉拉进驻陕西。

当然,没有人注意到队伍尾部会有一个挑着大铁锅的壮汉,三十来岁,刚刚剪掉辫子,蓬乱的头发多日未洗,走几步,就要腾出一只手挠挠头皮。胸前一块寸方白布,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可能是用没有燃尽的木材划写的,“镇嵩军”的镇字还有一个烧破了的小洞……

败仗,连续败仗,就连他身上的备粮也没有多少了。

趁着报告“解手”的功夫,他脱离了队伍,漫无边际的游荡着,挑子早就换给了其他人,除了藏在裤腰的几块干饼。

……

一、五道沟的红薯粉条

嵩县老辈人都知道,五道沟人做红薯粉条是有一手。

民国时期,陕西有富商专程用马车请去几位“手艺人”。五道沟和古楼壕的粉条,在清末就是达官贵人的喜爱之物,然而,时过境迁,老的手艺人,下世的下世,体弱多病的退役,能够下出一缸好粉条的人,越来越少。

随着机械化的进程,以及人工工值的增高,种红薯和下粉条也逐渐步入商业化。但是,那味道总是感觉不一样,缺点东西,吃客们只知道味道有些欠,却说不出所以然。

五道沟红薯粉条手艺讲究的是“一漂、二矾、三拌面,漏粉全靠力气站。”

一般人漏粉条用七孔和九孔漏瓢,高手只用三孔。

一根羊肚毛巾把漏瓢和左手绑定,右手猛捶左手腕,助手添三块揉好的面团,“噔噔噔”一鼓作气,面尽时一声断喝,“好!”,看锅人迅速把所有煮过的粉条从滚水锅里拨到冷水盆。

盘粉的人捏住刚刚出锅的粉条头,在冷水里一甩,向上一提,呲溜呲溜软滑的粉条在他手上一个“神龙摆尾”,向上一条弧线,右手抓起水面粉条,再次从水中甩起,左手上扯,如此几下,挽起的胳膊已经均匀的盘绕上几缕青蛇般的粉条了,再换一个洗粉盆,冲冷,上杆,分缕,就可以悬挂上冻了。此刻,不管锅里还是冷水里,没有一丝粉条,全在杆上了。

这种粉条刚出锅呈蔵青色,冷水冲洗两次,再呈墨青色,夜里冰冻后,青色减退,河水冲泡一个时辰,待结冰完全融化,在寒风烈日下暴晒,最终青中带黄,外表油亮,内心白脆,熬煮过后还能够二次、三次熬煮,不断粉不变色。

手艺人这才称:“成粉了!”

接下来,把粉条横担在事先设好的木梁上,遮阳,每隔两个小时,淋一次水,尤其是凌晨3点到6点,每小时淋一次,让粉条彻底结冰,冻透。

等人站到太阳地感觉明显暖和了,再把粉条送到流水的小河里,死水还是不行的,必须要流水。一方面是死水可能有微生物,不干净,另一方面是活水有温度,不结冰,人在水里容易整理冰激凌一样的粉条,粉条上的冰融化的快。当然,这些原因是我想象的。

一两个小时后,青中带黄的粉条开始通透起来,黄色渐重,就像打了腊一般,摸在手心有丝滑感,扯起一根粉条,有明显的韧性,不容易轻易拉断。

赶快,从水中捞出,一杆杆凉晒在太阳下,暖阳,冷风,一顿饭的功夫,黄澄澄白亮亮的粉条已经干透了。如果是销售的,就可以打包了,当然,我们是自己吃的。抽出粉杆,码在包袱上,吊杆的一端迎风,干透了的粉条稍用布遮盖,在风中静候十分钟,再捆上包袱,放在阴凉不潮湿的房间,再放置两三天,才用薄膜塑料袋装起来,扎好口,就可以经年存放了。免不了的,是给帮忙的师傅送一袋,亲戚和要好的朋友各送上一小袋,最终,其实自己家也就没有多少了。

城里卖粉条的一般不进五道沟,有哪个愣头青拉着一车粉条进了村,也难以卖掉三分之一。不仅是因为家家有粉条,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粉条实在太垃圾了。

不过,不能否认的是,五道沟的粉条因为太过讲究工艺,也太费人工耗力,面临后继无人。即使有一两个四十来岁的学习了,也仅仅是皮毛,不能承诺缸缸好粉。

甚至有人外地学习归来,试图改变耗费人工的现象,目前也没有多好的效果。

二、幼年记忆

认识我的朋友们都知道,2015年“五一”后,我们共同种植了一块红薯地,没有用农药,也没有使用化肥,11月份收获的时候,才发现,因为土地连年使用化肥,营养不良,红薯产量并不高,而且土里还有虫害。

当时,洛阳的爱心朋友们带走一批,还剩下一千五六百斤长相不好的红薯。即使现在的乡村,红薯,也不在是主粮,那么多虫害的、刨破的,只有做成红薯淀粉。

父亲虽说也是老农,却只能算一般的农民,具体经验还需要详细咨询年长者。

近一千六百斤红薯,粉碎后过滤出四百来斤湿淀粉,我们父子俩一点一点抬到房顶,摊在新买的塑料布上,山区11月的艳阳还是比较厉害的,几天后,一阵小风,满院子顿时成了一片白蒙蒙,呼吸中竟有一丝丝甜味。

装袋,入仓,只有不到三百斤了,静等温度降低。

这里需要细说的一点,也是老辈“漏粉人”讲究的第一点,“漂粉”。

首先,是粉碎,旧时没有机械,石碾石磨无法奈何个头庞大的红薯。我记得小时候是用一块专门请铁匠打的铁皮,四边厚,中间薄,从反面铳出密密麻麻的小孔,小孔凸起细小的铁片,把红薯洗净,去除疤痕和尾巴,用力在铁片上上下摩擦,凹凸不平的小铁孔把红薯块刨成细碎的粉末。

即使这样,仍然会有细小的颗粒没有办法磨碎,就再把红薯碎末装在布袋子里,放入用细竹竿制成的笼子里,使劲挤压,添水,再挤压,最终泉水清澈,倒出碎末,为红薯渣,竹笼里重新换上新鲜的红薯碎末。

晚上,红薯窝窝头蘸蒜水,一丝甘甜,一味辛辣,还有淡淡的咸和极少的芝麻香油。

现在,都是用粉碎机了,粉碎出来的更加细,也不用那么费工耗力,一根水管接到粉碎机上,渣和浆自然分离。

用上了粉碎机,村里人仍然叫“擦红薯”,黄白色的浆水经过沉淀,使黄色的浆水溢出,留下雪白的淀粉。

一般人家直接就装袋晾干了,只有“仔细”的人才会重新把泉水引入粉池,用连接了长竹竿的木片,再次把沉淀了的淀粉搅拌,第二次搅拌,同样会有不少的黄色液体存在。原理上,黄色的应该是植物胶,自己家吃的,当然要最好的,植物胶也好,都不能多。

没有二次“漂粉”的淀粉,晒干后颜色会有些暗沉,不白腻。至于村子里销售粉条的家庭,只是用高压水管冲刷红薯,之后就粉碎了,二次“漂粉”?就别想了,毕竟“费工耗力”呀!

三、“拌面”体验

2016年元月14日,我有幸体验了“拌面”的过程。

提前一个月,父亲就开始上山砍柴火,锯竹竿做粉杆。粉杆长一米二,需用二年的老竹竿,最好是擀饺子皮的擀杖那么粗,细了不结实可能会断,太粗了粉条晒干不好抽出。

天不亮,生火。

锅,是大铁锅,生产队用来杀牛的大铁锅。烧开一锅水,需要将近一个小时,锅塘里一根接一根胳膊粗的半干原木噼啪做响,灶口升腾着熊熊火焰。我刚到现场,一锅水,打着璇儿,已经快开了。

请来的师傅用温水冲洗着水桶,面缸。水桶,是不多见了的厚皮铁桶,一个铁桶十几斤重,面缸高80厘米左右,口径一米。

我和另一个打工回来的青年,任务是拌面

水开了,师傅从一个黑袋子里掏出一块白钒。白钒,是提炼过的矿物质明矾,据说有消炎袪毒的作用,用于粉条,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原理。师傅的白钒,必须是特殊提炼过的。

师傅乜了我俩一眼,“就你俩和面?没干过活,一缸一百斤吧。”

说完,用一根小木杆秤,秤了一些白钒,用秤锤砸碎,开水化开,把称好的淀粉倒在缸里,那可是刚刚烧的翻滚的开水呀!用干淀粉在手上搽一遍,深呼吸,双手进去搅拌,我不由的牙齿发冷。片刻,师傅说“倒水”,旁边帮忙的大伯舀起一桶开水倒在缸里,师傅双手握住放在旁边的三根竹竿,用力搅拌,眼看着缸里的淀粉颜色渐渐变深,最后成了稠糊糊凉粉的模样,不过,温度还是蛮高的。

“倒粉!”

父亲拎起一袋淀粉,慢慢倒进面缸,师傅双手探入,活起面来。

我撸了一把袖子,准备下手,烫的一机灵缩了回来,“真热?”

“你当来!咋样?”师傅笑了,师傅是个严肃的人,说话很冲,人却是公认的好人。

只见师傅双手四指并拢,拇指张来,深入面缸底部,猛地向上一拉,双手回旋,面团在他手上玩具一般,拉着长条,拧了两圈,落下。再次探入缸底,又是一条面龙。

“学会没有?”

我也努力把手伸向缸底,淀粉不是面粉,太黏了,还烫,粘的皮肤发疼,拉出来的只是沾满淀粉糊糊的两只“爪”。

“四根指头千万不要分开,要不然有可能指头掰断。”师傅说话真的很严厉。

十几次后,终于能够拉出一条小小的“面泥鳅”了,任务却换了。

一盆凉水活的淀粉倒进面缸,真是“冰火两重天”呀,刚刚适应热度,又有点不适应凉度了。

一手扶着缸沿,一手四指并拢,拇指贴着缸壁,三个人同时向下按,到缸底时猛的拔出,虽然淀粉的粘连使手上的面团减少,指尖却在面团脱离的刹那一阵微疼。

“呼呲呼呲”十几分钟后,师傅用手刀在面团上画了一下,“不中,通不中来,清早木吃饭?”

一、二、三,三个人又是一阵狠按。

师傅在旁边讲:“拌芡时候是温度太高,你们年轻,皮子嫩,干不了,拌面就不一样了,记住,四指合并,成手刀,容易插进面里,向下时候,大拇指开始握住,你手心就有一小块面了,用力按捏,能把干淀粉小疙瘩捏碎,出来的粉才匀称,不会有面鱼,面拌不好,下出来的粉就不会好。”

按照吩咐,我们三个拌面的同时用力下按,捏,出,又是十几分钟,师傅划开面团,说好了。拿起漏瓢,一只手不知道怎么一划,一团面团跳在手上,放入漏瓢。站起,举起漏瓢,用力捶打手臂,漏瓢上拇指粗的粉条开始下落,落在面缸里如同一卷白线,师傅摇摇头,还不匀。推开我,双手沿着缸壁,我突然脑补了一下电影“太极张三丰”中创出太极招式的动作桥段,四指下抄,拇指捏面时候四指自然弯曲,慢慢沉入缸底,放手,猛地松开,拉出……

第一缸面,拌了半个多小时,终于以师傅亲自出马宣告结束,儿子站在旁边,一脸惊异的看着缸里的面团,在漏瓢里变作细细的粉条,落入开水锅,锅旁一人用竹竿把浮起的粉条挑起,拨到旁边的冷水盆里,又有人一边添加冷水,一边清洗粉条。

刚煮熟的粉条是很黏的,一不小心,就会粘连在一起,形成死结,洗粉的也必须是熟练工。

清洗后,端到盛满凉水的大洗澡盆,盘粉师傅把粉条分缕,解开死结,揪掉面鱼(就是有异物或者生面疙瘩,类似肿瘤,呈鱼状),串上粉杆,就该由上杆的人一手端起竹竿一端,放置在木架上控水,上冻。

四、即将消失的传统

那天,共有四家人结伴联合,分工,需要一人专职烧火,保持锅里的水始终是滚开的,两人轮替漏粉,三到四人拌面,一人看锅,一人冰粉,转手给盘粉人,两名盘粉手,每一个盘粉手还需要一个人端粉上杆。

现在的农村,年轻人基本都在外打工,村里干活的都是老人和女人,一天下来,一个个累的腰酸背痛,我和另一个同伴总共拌了五缸淀粉,上午还好,最后一缸粉几乎是强忍着拌完的。结束后,虎口已经不只是疼,而是疼得失去了知觉,可能是因为我体力活干的太少的缘故。

漏粉的师傅可是连续劳作了一周有余了,上午还泛着胃疼,漏一瓢粉必须休息一会儿。

漏粉不是一家两家独立操作的事,我记得每一次漏粉,都是三家以上合作,从天边露出鱼肚白,太阳没有升起,就该开始了,不然要打黄昏的,而且一天下来,尤其是“拌面”的,体力有可能已经不行了。

次日,同伴八点多才起床,手到还是小事,指甲背的皮子就留在面里不少,大拇指和手掌小指最后一个关节,不是破了,就是肿着。因为拌面需要一直弯着腰,睡了一夜,才知道“腰”所在的准确位置,不愿意直立,更不愿意弯腰……

他说:“这粉条,给一百块也不卖。”

一直认为村里做的粉条最好吃,只有亲自参与了,才知道,那貌不惊人的粉条,其实是用汗水、血肉,换来的。好吃的,不仅仅是粉条本身,还有邻里纯朴的互助,有师傅坚守的传统,更有自己能够铭记于心的重体力劳动……

师傅有些失落,这门手艺,因为后继无人,可能几年后,十几年后,五道沟的“漏粉匠人”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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