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舍一年粮,也要演一场;宁舍一餐饭,不舍一场戏。”大戏台,不仅是一种建筑形制,更是各个村庄的文化中心。斗转星移,绝大多数乡村戏台已湮灭在岁月沧桑之中,随之消逝的还有乡民们的文化生活。如何保护好、利用好现存的古戏台,让它们承接新一轮的粉墨登场,重新上演万千古今故事?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特别奉献 《致我们正在消逝的文化印记》 “古村季” 今天推出第五篇 《余音缥缈的乡村戏台》 听—— 那承载乡村记忆的戏台 你愿驻足珍惜吗 
安徽,祁门,株林村。66岁的赵金和老人,每天都会走到村口的馀庆堂转上一转。这座建于清代咸丰年间的赵氏祠堂,分前、中、后三进。前进,是一座古色古香的戏台,雕梁画栋、华美巍峨。 
华美的馀庆堂,曾经繁华,如今落寞 
望着空荡荡的戏台,赵金和依稀记得,在他小时候,这里曾是株林村最热闹的地方。戏腔一开,万人空巷。 赵金和:“我小的时候演过,都是演黄梅戏。老百姓都坐在这里(享堂)看,外面来人都站在下面(天井里)看。三百多人都有了。他们站着,站得挤挤的。” “锣鼓响,脚板痒。”徽州人爱听戏,把戏台搭在了祠堂。不论是逢年过节,还是婚丧嫁娶,抑或是祭祀、庙会,都要演上一场。 
祠堂,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村里人的精神归宿 当地的文史专家倪群说,“戏路即商路”,当时的许多戏台都建在商业繁华的水运码头。对“富而好儒”的徽商来说,唱徽戏也是公关的手段。 倪群:“比如芦溪村,当年是商贸十分繁荣的地方。当年村里就有一个戏台,从茶叶采摘开始,一直到茶季结束,每天好几个戏班子轮流,不分白天黑夜地在上面演。” 唱徽戏,还是村庄管理的方法。祁门县的许多村庄,都保留着许多“罚戏碑”。 倪群:“我们许多村落里还有一些古碑刻。碑刻上就写着,比如禁砍树木,如果你去砍了,那么罚戏一台。他不叫罚钱多少,叫罚戏一台,罚你出钱请个戏班子来演戏。” 村民赵云坤没有经历过当年的辉煌。但他说,唱戏,不论过去还是今天,都是“与祖先同乐”、同族人感受血脉亲情的方式。 村民赵云坤:“我们红白喜事都可以进来做,在这儿弄酒,写个对联。唱戏的时候,就把这个门打开,让祖宗跟大家同乐。祖宗牌坊不是放上面吗,祖宗在后面也能看到前面唱戏。” 
跟古戏台一样,村口的那条河已繁华不再 时光流淌,斗转星移。馀庆堂门口的那条河,已经流过往日的繁华。女人们蹲坐在河中心的石头上涮洗衣服。听戏,对她们来说,已经成了越来越奢侈的事情。 村民石双红:“现在我们村里没有唱戏的了。(唱戏)的事儿没有人组织了。我们喜欢看戏,别的地方演戏,我们都去看。” 如今,逢年过节、婚丧嫁娶,古戏台还会偶尔热闹一下。不过,演出的内容悄悄发生了变化。 守了一辈子古戏台的赵金和发现,先是现代戏渐渐超过古戏,后来,流行歌曲和广场舞也登上了古戏台。 赵金和:“年轻的都打工去了,都是老弱病残。都是老头看,老头又没钱,年轻的有钱不看,他又不拿(钱)。他们愿意打牌、打麻将,不愿意看戏。(戏台上)有时候跳跳舞,广场舞。” 
久违的戏台之下,是村里老人们欢乐的笑容 短暂的喧闹过后,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老赵和戏台独处,每天检查火患、清扫灰尘。 古戏台有四怕:怕火、怕漏、怕白蚁、怕盗。祁门县文物局长陈浩河,至今不愿提起两年前的那场大火,祁门县最大的古戏台“会源堂”在火海中毁于一旦,同时被烧毁的,还有大量的文物和村民们对古戏台的种种回忆。 祁门县文物局长陈浩河:“会源堂起火,整体灭失了,是非常心痛的!这个损失,如果从文物价值看,无法衡量。文化价值,没法用金钱来衡量,是不是?” 会源堂火灾之后,赵金和每天守护的馀庆堂,成了祁门县最大、也是最精美的古戏台。与其他古戏台的朴素典雅不同,馀庆堂深受赣文化影响,做得华彩明艳;但是,立在堂前的一根柱子,毫无雕饰,显得格格不入。 赵云坤:“以前这个柱子倒过,我们自己撑起来了。这些地方我们都修过,跟自己盖房子一样,没有懂修戏台的。”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馀庆堂都透着一种难言的精妙 祁门县遗存有十一座古戏台,如今全都申请了国家文物保护。有了国家的保护,古戏台上的温度,也在慢慢回暖。 64岁的查松庆算得上是一名老票友。退休后,他跟随村里的几个老艺人组成的黄梅戏业余剧团,穿梭在四里八乡的古戏台间演出。 查松庆:“年年正月,我们出去下乡,到农村走村串户,一个正月基本上都是在外唱戏。现在,农村喜欢黄梅戏的还是比较多。” 42岁的陈爱女,是团里最年轻的成员。受父母影响,她从小就喜欢唱戏。 陈爱女:“看戏的一般都是年龄大的人,最大的有七十多岁了,年轻人打牌、打麻将的多,看戏的比较少。我们出去演戏,一般开场的时候,跳两个广场舞,把气氛活跃一下,再开始唱戏。” 
为了节省成本,演员们都自己或互相化妆 这天,查松庆的戏班子来到磻村,在敦仁堂表演。午饭刚过,村民们就扛起板凳,扶老携幼,早早等在戏台前。 记者:“一年能演几次戏?” 村民秦彩娟:“好几次哎,五六次吧。” 记者:“您喜欢看这些戏吗?” 村民秦彩娟:“喜欢,我们都喜欢看黄梅戏。” 
对戏台上的热闹,孩子们满是好奇 没有现代化的音响设备,没有如梦如幻的舞美灯光。戏音越传越远,观众越聚越多。老人们听得入迷,痴痴地张嘴凝神,不时地哄堂一笑;孩子们跑到戏台前的天井里,好奇地向台上张望。 蒋殊彦小朋友:“好看!好听!” 记者:“你喜欢吗?” 蒋殊彦小朋友:“喜欢!可是我在电视上,找来找去也找不到。” 记者:“你能听懂吗?” 蒋殊彦小朋友:“能!” 记者:“你几岁啦?” 蒋殊彦小朋友:“四岁。” 记者:“将来想不想学这个啊?” 蒋殊彦小朋友:“嗯——太小了,个子不高嘛,等七岁的时候再来演,七岁也行,五岁也行。” 磻村敦仁堂的演出正热火朝天,几公里外的洪家村,也在忙着修缮村里的敦化堂。村民洪革平说,今年要在祠堂里好好演一场戏。 洪革平:“这次把这个祠堂恢复起来,我们宗族的人个个都很高兴,各家都拿来鞭炮。祭祖之后,我们就要在这戏台上演一场戏。大家都抱有这种希望,能够把这个东西修好。这是我们祖先的东西。” 
纵使年华老去,人们心灵的归宿从未旁落 村里的古戏台,你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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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梁画栋,华美巍峨。戏腔一开,万人空巷。 笙歌渐不闻,繁华如流水。经历变迁,古老的戏台能否温暖现代的乡村? 

记者 手记 与祖先同乐守宗族之根 记者:纪翔、杨滢 提到徽州,很多人会想起明代著名戏剧家汤显祖动情的诗句:“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走进“徽州之地”,的确会给人一种敬畏与惊奇的感受,这里确也有着许多让人流连和魂牵的“痴绝”之处。而这种神秘的魅力,我想,一定程度上,也来自于那一座座存在了数百年的古祠堂和古戏台。 岁月更迭,时光荏苒。当繁华散尽,这里和我国大多数农村的状况并无二致:人口日益稀少,文化日渐凋敝。不同的是,那些见证了历史兴衰的古祠堂和古戏台遗留了下来。陪同它们的,还有徽州人脑海中坚定的敬祖信仰。 徽州人爱戏,爱得痴狂。人群中,随便找一个人,或许都能给你哼上一段。但徽州人也不单单是爱戏,他们敬祖的观念,远比爱戏深沉百倍。于是,便把戏台搭在供奉祖先的祠堂,“与祖先同乐”。 
记者纪翔、杨滢采访村组长洪革平 在洪家村采访时,年轻的村组长洪革平,把修订家谱这件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说着古戏台,他就把话题引到修祠堂、祭祖上去了。当然,最后他不忘强调,唱戏是必须的,族人们可以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更重要的是,要让祖先一同看戏,也让他们看到整个家族其乐融融、繁荣不息的和谐之相。 如今,申请了国家文物保护单位的各个古戏台,都雇了专人看守。株林村负责看守馀庆堂的村小组组长外出打工去了,赵金和老人便成了担起这一责任的“志愿者”。没有工资,没有“名分”,有的只是坚守。他说,他这么做,是因为他是家族中年纪最大的,别人不做的事情他来做,守着这个院子,也就守住了家族的根。 
记者纪翔采访在河边洗衣的妇女 采写:纪翔、杨滢、梁明星、孙叶 编审:曹畅、彭忠蛟 播音:苏扬 制作合成:李晓东 新媒体编辑:白晨 更 多 “古村季”声音大片 中国乡村之声原创作品,欢迎转发转载,但请务必注明来源:微信公众号“中国乡村之声”,并保持转载内容的单独完整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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