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雨了!今天是芒种!真是一场好雨啊! 每每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这样的画面:父亲干活时微微隆起的驼背,吃力时咬着牙的腮帮,沉默时紧闭的嘴唇,开心时爽朗的笑声……想着想着,一股暖流就会顺着眼角流下来,一直流到嘴边,涩涩的味道! 我爱雨,因为我是农民的儿子! 我喜欢春天的雨!因为地饱垧了,春耕也就开始了,漫山遍野就可以听到农民豪迈爽朗的回牛声了,那声音喊得有底气、够欢快、好自信,惊天动地! 
我喜欢夏天的雨!陕北缺雨,炎炎烈日,庄稼蔫头耷脑,让庄稼人心急如焚。他们不时地抬头看看清亮亮的天和白晃晃的太阳,随着是一声长长的叹气声,那声音听得令人寒心、让人悲怆、叫人心慌! 
秋天的雨突然多了起来,尤其是秋收结束以后,淅淅沥沥的雨一下就是好多天,爸爸妈妈每人搬一个小板凳坐在家里的地上一边愉快地聊天一边摘着搂了蔓子的豆角角,我们姊妹三个就在炕上追逐打闹、尽情玩耍,那是父母用一年的辛劳换来的休闲和欢乐! 我爱雨,因为雨是全家人的欢声笑语! 我爱雨,因为我是农民的儿子! 我爱雨,因为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 十里八村的人只要提起父亲,那真是不吝溢美之词!人家韩秀斌务那把庄农真是没得说! 父亲是个爱好的人。院子虽然是土院子,但父亲每天早晨早早起来扬起一把大扫帚甩出“刷刷”的声音,扫得很舒展也很享受!村里的孩子中午挽野草起身总爱坐在我家的院子里玩一会抓石子。说,爱不过这院子的栓正(陕北方言,干净)! 
父亲是最成器的人。农村人必用的手头家具,他总会置办的很周全:滚米的碾子、磨面的石磨、做豆腐的小磨;驴拉的车子、打气筒,做衣服的缝纫机、自行车;大片的撅头、锋利的镰刀,锄大苗的大锄、拨苗子的小锄……他很珍爱这些手头家具,用完总会擦洗得干干净净,还能照出人影影哩!即使是扎口袋的绳子也要结实好看,绝不会随便找根步条子烂绳子。他随即会找来一把麻线,往地上一坐,裤腿往上一抹,手掌啐一口唾沫,麻线往腿上一搭,搓得细致搓得光溜,一点也不比婆姨女子差! 父亲最能吃苦的人。父亲年轻时背就驼了,母亲说是从小苦重压弯的。家里住的窑洞是父亲在焦土面子上一撅头一撅头凿出来的。务农的季节是不行的,所以只能在冬天打窑洞,父亲能吃苦也有力气,即使在数九寒天也会累得汗流浃背,手都冻得皲裂了血口子,碎布条裹了咬着牙照样干!做窑洞用的石头也是父亲用驴拉车从三四里路远的沟槽里一块一块拉上来的!父亲后来回忆说,鸡叫第一遍他们就拉了三回了! 
父亲是爱面子的人。庄稼都从地里拉上了打谷场,全村人一家一家轮着打。这一天一定要吃枣糕,一定得多蒸一点,当谷子脱粒后堆成一个小山峁时,主人把扬场的木掀往谷堆上一插,然后邀请大家吃枣糕,这是“谢场”的仪式和规矩,大概是感谢风调雨顺的年头吧!父亲豪爽地劝大家多吃点,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打谷场,震得对面沟里的山洼洼响。一会就开始装谷子了,这时父亲开始变得很深沉,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一口袋一口袋地往家扛谷子……我知道父亲的心里一定非常紧张。大家伙一起数着口袋数,都想看看今年谁家的谷子的收成能夺得全村第一名。虽然得了第一名也没有任何奖励,但那可是庄稼人至高无上的荣誉! “大哥!第一名!八石!”二叔大声喊出了数字! “哈哈哈,八石!”父亲紧锁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了,脸上的表情像天边的晚霞一样红润灿烂、熠熠生辉! 看着父亲开心的样子,我也终于舒了一口气。 雨,还在下着! 父亲今天也一定很开心。 我想和父亲分享一下快乐的心情,于是拨通了他的手机! “爸爸,做什么着呢?我轻松地问。 “炕上睡觉呢!”父亲懒洋洋地回答。 “榆林下雨了,横山呢?”这可是父亲最爱谈论的话题。 “下了,好雨哇……”父亲说完这句话足足沉默了有十秒钟的时间,然后又说:“好雨有什么用,一苗庄稼也不种么……”我听得出来,父亲情绪低落! 是啊,因为农村连年欠收,粮食也不怎么值钱。自从五年前庄稼被冰雹打得没收成,父亲就无奈地离开了家搬到城里住了! 父亲还是想做农民! 可是,陕北这片厚实的黄土地不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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